文/秋韵
全文共字
回老家几个月,看望了儿时伙伴英,以前写过的故事《一生悲苦的英》中的主人公。
真实故事:命途多舛的英
我先去了她在野地里搭建的那间简易房,房门紧锁。秸秆围起的小院里乱七八糟地堆满杂物,简易房门窗破旧,玻璃上布满尘灰,看不清房间内模样。估计天寒地冻,她已经很久不在这儿住了。
多次找人,问清楚他们村拆迁后的新址,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情。那是一个多村合并的楼群,又是几番折腾,才找到她家具体位置。
敲开别人指点的一户房门,开门的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。男孩问找谁,我报了英的名字,男孩说:“她在我大大那边住,这栋楼最东边楼口,x楼x号。”
孩子应该是英的孙子,我按楼号找过去,英开的门。她模样倒不显很老,腰也不是之前听说的弯得厉害。只是右胳膊弯到腹前,右手握空拳状。见是我,她非常激动。用左手拉我进屋,寒暄以后,她给我讲述了这二十年的经历。
她丈夫去世以后,家里真正穷到家徒四壁,俩儿子找对象都很难。为了不耽误儿子婚事,几年以后经人介绍,她改嫁到几十里地以外,要了两万彩礼。当时大儿子年龄有些大了,她怕都耽误了,没多考虑,用那两万块钱先给二儿子娶了媳妇。
可能这个举动,伤了大儿子的心,大儿子至今还是单身,对她一直有些怨言。
她改嫁到那边,男人对她很好。人长得丑,却有点本事,是个小包工头儿。家里情况不太好,有个刁蛮的老妈,还有个智力有点问题的儿子。
她嫁过去以后,与老伴儿一起,给那边的家,也做了不少事情。她自幼勤快,不惜力,她的能干,很受老伴儿喜欢。老伴儿对她也很好,花钱不跟她计较,做事也听她的。但老妈不愿意,总觉得她比自己儿子小几岁,人长得又好,不可能安心待在这家,处处对她设防。
那个稍有智障的儿子,三十大几说不上媳妇,也经常找她麻烦。有一次,她正在做晚饭,那个儿子找茬儿跟她闹,差点用棍子打到她。她吓得赶紧扔下活儿,让老伴儿送她回了儿子家。
回来以后,老伴儿一直牵挂着她,毕竟一起生活好几年,感情还是可以的。老伴儿过来看望她几次,感觉到她俩儿子态度都不太好,也希望她跟随他再回那边。她实在担心那个傻子做出傻事,不敢回去。提出与老伴儿一起,在承包地里建简易房,俩人搬到那里一起生活。
老伴儿答应了英的请求,与她儿子一起,建好了简易房。老伴儿准备搬过来的时候,他老妈不干了。老妈说:“我还没死,你儿子也没人管,你拍拍屁股走了倒是省心了。有了媳妇不要娘,也不要儿子了,看你以后还咋进这个庄!”
老伴儿禁不住老妈的责骂,离开英回去了。据说很快就又找了新人,英挺遗憾的。
我问英,是因为冷搬到大儿子这边住的吗?她说不是,是因为病了。先有了腰椎间盘突出,腰都弯得直不起来,腿也又疼又麻。一直挺着没看,贴帖膏药维持着。后来又添了糖尿病,自己没知识,也不知道。有一次晕倒在简易房院里,刚好被地里干活儿的人发现,医院才知道患了糖尿病。
治疗糖尿病期间,见同病室一位大姐腰椎手术挺成功,她提出也做手术。成功更好,不成功死了也不后悔。
俩儿子当时倒都没有反对,那时刚赶上拆迁不久,他们不但各分到两套楼,还都有不少补偿款。毕竟儿子们原有住房都是她与丈夫辛苦盖的,儿子们没好意思不答应给她治病。
还好,手术挺成功,腰疼的问题解决了。出院以后,还是自己一个人住在简易房里。本来住在那边挺好,还有精神种种小菜园,日子过得也还安逸。没想到,去年又添了新病,脑梗了。开始话都不会说,路也不会走。住院一个多月,恢复得还不错,就现在这样子——右胳膊伸不开,拳头握不住,拿东西用不上力,这已经算恢复很好了。
正说话间,她大儿子回来了。从小认识,客气了几句。继续聊下去,母子俩竟然当我面儿争论起来。
英埋怨儿子不好好找份工作,已经有一年多在家里啥都不干。当初一套老屋换了两套楼房,一大一小,他把小的卖了三十多万。现在就靠那点钱混日子了,也不说个媳妇,有媳妇管着点或许能好。
儿子说:“我的事儿你别管好不好?要不是你管我管的太多,我还不至于有今天这样子!”
从她儿子的表情语气上能看得出来,母子俩矛盾不小。尽管我们很熟,毕竟也二十多年没见了,这样一点不留情面地怼他妈,搞得我也挺尴尬。
他儿子说到激动处,开始跟我诉苦。他说:“大姨,我知道我妈你们从小一起长大,我妈啥脾气你肯定知道。能干是真能干,可那脾气也是真大。跟我爸他俩,都是炮仗脾气,点火就着。我从小就是我妈出气筒,他俩一打架,我就少不了一顿骂一顿打。你知道她都拿啥打过我吗?竹竿子打劈过,拿小锤子砸过我。这些我都记着呢!”
这些年,在网上看到过有年轻人吐槽父母对儿时的自己有过伤害,眼前这位,情绪如此激动,可以算是控诉了。
我只能赶紧劝说:“你妈那时候挺不容易的,跟你爸做生意,你也知道,卤肉作坊的活儿有多累。家里起早贪黑做了,还要出去卖货。人辛苦劳累了,脾气就不好。都过去了,不翻这些陈谷子烂芝麻了。”
她儿子说:“她对老二就不一样了,打小就偏着老二,我不傻,我看得出来。”
英不承认儿子说的这些事儿,母子俩就开始互怼。我劝英说:“马上七十岁的人了,你现在的任务是保养好自己身体,就等于给孩子们省钱省力省心了。孩子们的事情尽量不管!操不了的心就不操了,他都四十多的人了,比你有文化有见识。日子该咋过,由他自己说了算,你没必要再为他的人生指指点点了。”
我劝她儿子:“要没有你妈与你爸当年的辛苦,哪有你现在的两套楼?你妈后来又照顾你爸十年,多不容易!你那时候已经大了,应该都记得。你妈现在身体不好,该是你们尽孝的时候了。挺多过去的事情没必要再纠缠纠结了,老翻这种旧账,你心里再不舒服,她也没办法弥补了,有啥用?你是老大,现在你妈的养老问题,该是你操心的事情了,有啥事情多跟老二商量,你主动一点,尽量让她晚年过得舒心一些。”
她儿子说:“我早就跟她说了,如果是生了我一个,我肯定不让她遭罪。可她生了我俩,就得我俩分担,大姨我说的对吧?我妈生病是在简易房,等我妈出院,老二接回来直接把我妈送到我这儿。那天我上班没在家,两口子把人放下就走了。等我回来才知道,老太太一个人在家里待了半天。他们应该这样办事吗?要没这出儿,还好说。有了这样一次,我就打定主意了,我妈得轮着照顾,一边儿一年,不能可着我这一边儿。我虽然一个人过日子,多个人也没啥,但心里不平衡,这个大姨应该也能理解吧!”
我看看英,她低头不语,对大儿子的话好像没啥反应,我想,她不会脑子有问题了吧?儿子这样的说法,她没有触动吗?我问老大:“你们当时分了四套楼,咋没给你妈留出一套来?”
老大说:“我说了,老二不同意,我妈不发表意见。”
英这时接话说:“老二那边俩孩子了,都是男孩子,我想着都给他们分了,他们负担小点。我能动的时候住简易房,不能动了两家轮着照顾。”
儿子说:“大姨听见了吧?还是为她小儿子考虑的!现在她后悔了,晚了!”
英说:“确实后悔了!谁能想到这身体说不中就不中了呢?老大说的对,不能可着他这一边儿。那样,对他不公平。”
看来,她脑子还是挺清醒的。她说,在大儿子这边,儿子虽然脾气不好,时不时地会翻扯陈年旧事惹她生气。生活上对她照顾还是挺不错的,零花钱给,零食也买,做饭清理卫生都是他。老大随她,干净利索,给她治病出钱也挺大方的。
小儿子那边就有些差了,做手术的时候,因为分摊医药费,兄弟俩闹得挺不愉快。现在,偶尔去小儿子那边待会儿,儿子儿媳包括孙子,都有些待答不理。
有一次跟二儿子说话,连说两句都没反应,人家在那儿玩手机连头都不抬,媳妇都看不下去了。她气得够呛,骂儿子:“你这是嫌我死得慢吗?跟你说话你都不理我?我当初把自己卖了给你娶媳妇,现在你这样对待我?”
我赶紧阻止不让她学说下去。我说:“当着老大,我得批评你几句,你是自己把自己的日子安排坏了。第一,你当初改嫁,确实是迫不得已。但不管初衷是啥,是你自己的决定,你不能那样跟儿子说。你说那些话太伤人,会让儿子有压力,会让他逆反。尤其当着儿媳妇,更不能随便乱说话!人老了,脾气要改改了,还跟年轻那会儿一样不行了!第二,你没给自己留下个小窝,是大错特错,这方面你没有玲聪明。”
玲是英的堂妹,她与英命运差不多。也是俩儿子,也是丈夫去世,也赶上拆迁。玲脾气温和,俩儿子性格也很好。兄弟和睦,对玲非常孝顺。
玲村里拆迁的时候,俩儿子征求她意见,房子怎么分,玲说,留一套小点的房子做自己养老房。俩儿子商量以后,给她留了最大的一套,说有妈在,妈那儿就是我们大家的家。留套大房子给你,我们去了不拥挤。
英说:“是啊是啊!当初没打算,现在后悔也没办法了。我们村儿就有一家,为了多要点拆迁款,一直不在合同上签字。村里都搬走了,就剩他一家。水电都没了,大冬天的,老头儿冻感冒了,没几天就去世了。开发商多给了些钱,才答应搬出来。楼分了以后,儿子们没给老娘留屋。老娘开始每家轮着照顾,前几天来看望我,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,说到谁家都得看脸子,也是一直说我跟她一样傻。”
我说:“现在说这些也晚了,以后还是要一家人坐一起,郑重其事商量一下以后的事情。老大应该找家族里有些名望的长辈,来帮你们筹划一下,怎样让你妈过得舒服一些,怎样不至于兄弟之间闹矛盾。”
老大满口答应,英也频频点头。看他们不再继续吵嘴,我赶紧离开回家了。
从她家里出来,我想起在网上看到的一位九十多岁老太太。老人有六个儿子,有自己的老屋。她说能动时,一切自己自理,不麻烦儿女。等不能动了,儿女轮流过来照顾。我觉得那位老人太聪明了!
而英的错误,不仅仅是没给自己谋划,还有年轻时的一碗水没端平,直接影响了兄弟之间感情。孩子们有矛盾,最难受、难过的还是她自己。
经常在网上看到一种说法,说生儿育女之前,应该先学习怎样做一个合格的父母。身边看到的很多现实证明,老一代的治家理念确实不适合现代人了。我现在也到了该考虑养老问题的年纪,一定要活到老,学到老,随时更新观念,不给自己找烦恼,也不给儿女添麻烦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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